第二十五章 狗獾和狐狸不是威胁-《我是我的神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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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们,他们在轮奸你,你知不知道!”
“那又啷个样?他们还不是轮流送米送菜给我。他们不是轮奸,是轮流养活我,懂不懂?”
简雨槐不知道再该怎么说下去。她把门掩紧,上了闩,回到床上,躺下。布谷鸟从茅屋上飞过,飞到红肩河边停下来,在那里叫:不哭——不哭——
“少给我说国家,”屈十三终于得逞了。他夺下简雨槐手中的柴刀,不顾胳膊上淌血的伤口,用柴刀把简雨槐腰上打了死结的两条绳子割断,“当年我是支前模范,我推着小车为解放军送过粮食,我屋里的牛累死在路上,解放军写了条子,到现在没有兑我的钱。你屋里老汉不是解放军吗?就算你是解放军兑给我的牛钱吧。”
以后控制不住。屈十三不断往知青点跑。简雨槐受尽凌辱。屈十三还挑肥捡瘦,嫌简雨槐身上肉少,净是骨头,硌人。这是事实。因为营养不良,本来就瘦的简雨槐瘦得厉害,颧骨突出,肩胛骨突显,看起来瘦骨嶙嶙。这些都是事实。
“又啷个了嘛?”屈十三在简雨槐身上忙碌,忙得黑汗水流,不高兴地说,“我都说过了,你莫板个死脸给我看,夹生半吊的,那样不好。”忙一阵又说,“莫以为你脸蛋儿好,我才弄你。男人不看脸蛋,脸蛋再好不能当饭吃。要不是看你是城里的女娃娃,我才懒得弄你。”忙一阵又说,“我叫闷娃子送来的米粑,啷个没得动?你莫跟自己过不去。我都说了,好吃不好吃,饭是要吃的,不能饿肚皮。”
慢慢的,简雨槐不再反抗,不再去摸柴刀。她开始学习如何做一条死鱼,水混水浊,任由涤荡。
她在做死鱼的时候,有了一种复杂的心态。她觉得简家贱得很,自己贱得很,该受报应,该被糟蹋,该!
要不是方红藤到肖茅来看简雨槐,简雨槐就死在肖茅了。
好几个月没有收到女儿的信,方红藤心里发慌,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,和简先民商量,要去肖茅看女儿。
简先民坚持了几个月,成天往政治部跑,问他的处理决定下来没有,什么时候下来,顺便问一下——只是顺便——对与资产阶级法权决裂的人和家庭,比如简雨槐和简家,表彰决定下来没有,什么时候开始宣传。政治部的人很烦简先民。罗罡交代,要他在家里等,不许他往政治部跑,他想干什么?还想搞投机取巧那一套呀!简先民心里发慌,在屋子里转来转去,终于抵抗不住方红藤整天在他耳边叨唠,牙一咬,让方红藤去肖茅看看。
简雨槐病在床上,一连几十天昏昏沉沉。侯玲玲跑来照顾简雨槐,给简雨槐煮米汤。要是简雨槐没有胃口,她就自己把米汤喝掉,然后坐在门口,看翠鸟从高高的岩上往红肩河里扎,扎出亮晃晃的无鳞鱼来。简雨槐基本上不喝米汤,只是昏睡。有时候她会说一些梦话。梦话没头没脑,侯玲玲没有听清,倒是简雨槐不断在梦中叫着“天火”,“天火”,好像在梦中,她是一个神仙,能够呼风唤雨,威风得很,这个,侯玲玲听清楚了。
方红藤一进门就看见女儿躺在床上,像一张撑不起来的人皮。简雨槐看见方红藤,口里说不出话,只是流泪,一行一行的清泪,流也流不完。方红藤手忙脚乱,一时乱了方寸,问侯玲玲,雨槐怎么病成这样,怎么没有人管。侯玲玲不高兴了,说啷个没得人管?我不是人嗦?我都管她个把月了,包谷都长须须了。
后来还是屈十三把事情说清楚了。屈十三在门外欢天喜地地喊,妹儿,我来看你了,我给你带了万县的苞谷糖,好吃得很。屈十三推门进来,看见方红藤,人呆住,醒过神儿来,扯了几句野棉花,放下手中的苞谷糖,慌忙退出门。
“到底出了什么事?雨槐她怎么了?”方红藤心生疑窦,等屈十三走后,追问侯玲玲。
“别告诉她!”简雨槐从床上撑起来,朝侯玲玲喊。
“告诉我,出了什么事?”方红藤看一眼女儿,再盯住侯玲玲。
“别说,什么也别说!”简雨槐绝望地朝侯玲玲喊。
“我到底听你们母女哪个的啥?”侯玲玲看看简雨槐,再看看方红藤,耸了耸肩膀。
“我生了她,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。”方红藤一字一句地说。
“我早就说过,你妈妈才是妈妈!”侯玲玲感动得差点儿没落泪。
知道了事情真相的方红藤差点儿没疯掉。她抱着简雨槐大哭,哭得死去活来,哭得人往地上摊。哭过以后,方红藤从地上抓起一把镰刀朝屋外冲,要去找屈十三拼命,被侯玲玲死死地抱住。生产队长屈接水和堂客赶来,劝了半天,总算是把方红藤劝醒。
方红藤给屈接水和他堂客磕头,求夫妻俩帮忙照看简雨槐,她连夜往县城赶,下了山,才知道夜里没有过江的船,人已经没有了回肖茅的力气,就在江边找一块石头坐下,哭一阵儿,打一阵儿盹,坐了一晚上。第二天,方红藤过了江,赶到县城,在邮局里往武汉打长途。基地那头不耐烦给简家传电话,挂断了好几次。方红藤再挂通就哭,扑通一声在邮局里跪下,说求求你,求求你,给叫一下吧!
简小川第三天赶到奉节,第四天一大早过江爬上肖茅。方红藤没有告诉儿子出了什么事,怕他去把屈十三砍了,再放火把肖茅给烧了,那就不光是丢了女儿,连儿子也丢了。方红藤只说妹妹病得很重,要带回武汉治病。看看日头刚过正午,还来得及赶上过江船,方红藤就催着走人。简小川背着简雨槐下山的时候,侯玲玲追上来,拉住方红藤,说方孃孃,我晓得,简雨槐不得回来了,她屋里剩了一堆红薯,反正要被糟蹋,我先告诉你一声,我扛走了哈。
下山的时候,简雨槐昏昏沉沉的,趴在简小川背上,荡过来,荡过去。隐隐约约,听见背后有狗獾的叫声,还有狐狸的叫声,也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在和她道别。
“信在哪里?雨槐的信,在哪里!”方红藤一手捏着一包老鼠药,一手攥着一把明晃晃的剪子,闯进卧室,盯着躺在床上的简先民,“简先民,简先民你听好了,你是一个王八蛋,你是世界上最无耻的人渣!我要你从此以后离雨槐远点儿,如果你敢再对雨槐有半个字的安排,我先捅了你,再吞药,我陪你死!”
简先民不用人陪,他已经死了。他泪流满面,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。他的处理决定下来了。鉴于他在**反党集团反革命政变中所持的立场、充当的角色,以及造成的影响,经组织决定,上报总部批准,撤销其党内外一切职务,开除出党,保留军籍,就地离职休息。
简先民是基地第二个离休干部。他想不通,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?怎么会路路不通,满盘皆输?雨槐是他的掌上珠心头肉,他就这么把她给输了出去!他是没有力气,但凡有点儿力气,不用别人动手,他自己就把自己捅出一万个血窟窿!
方红藤跌跌撞撞,和东湖的水鸭子一起贴着湖边的小路飞,飞进疗养院。方红藤探头探脑地打听,萨努娅住在哪儿?乌力司令员的爱人住在哪儿?一进萨努娅的病房,方红藤话没说,泪水夺眶而出,扑通一声给乌力图古拉和萨努娅跪下了。
萨努娅回家后一直把乌力图古拉当敌人,追着他,让他把天赫、天扬和安禾交出来。天赫没有音讯,天扬当兵去了,安禾成了一把灰,乌力图古拉没法儿交,交不出来。萨努娅偷偷摸摸把葛军机和童稚非叫到门外,要军机带着稚非快跑,找组织去,跑晚了他们的父亲就会出卖他们。乌力图古拉心力交瘁,好几次气急败坏,说不出话。好容易哄萨努娅安静下来,趁她恢复神志的时候,带她去上海做了半年治疗。根据医生建议,回到武汉后,乌力图古拉把萨努娅送到东湖疗养院疗养,他陪萨努娅,他也疗养。
“你这是干什么?快起来,小方你快起来。”乌力图古拉去扶方红藤。
“我没事儿。”萨努娅看一眼乌力图古拉,再看一眼方红藤,紧张地笑了一下,起身去把门关上了,把手指竖在嘴上,“嘘,小声点儿,别让人听见。”
“他爸爸不是人,害了你们,也害了雨槐……”方红藤泣不成声。
“雨槐怎么了?她怎么了?”乌力图古拉问。
“我不能说。说不出口。你就别问了。我给你磕头,你行行好,把雨槐救回来!”方红藤又要往地上跪。
“你没看出来吗?雨槐被人欺负了,她在落难。”萨努娅越来越紧张,站起来,又坐下,坐下,又站起来。
“我能看不出来吗?你让我怎么办?”乌力图古拉说,要给萨努娅披上衣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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