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三章 除了野兽就是风-《我是我的神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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乌力天扬已经上来了,正坐在蓄水池边吐脏水,一看肖新风没上来,卡在涵洞里,就让大家快解皮带。七八个兵,皮带都解下来,环环连起,一头扣在乌力天扬腰上,一头扣在鲁红军腰上。鲁红军趴在水池边,七八个兵按强盗似的按住他,乌力天扬反身跳回蓄水池。头一回潜下去没摸着人,拉上来时乌力天扬呛得直翻白眼。第二次潜下去,人让他抓住了,水池边上的兵一声喊,两个人,连同乱七八糟的水草死鸡鸭一块儿拉上池子。乌力天扬人活着,大口往外吐淤泥,肖新风两眼翻白,已经没气了。鲁红军立刻让把人平躺下,风纪扣解开,嘴掰开,抠出嘴里的烂泥,做人工呼吸。一会儿工夫,乌力天扬缓过来,换下累褪了皮的鲁红军,两个人忙乎半天,硬是把肖新风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。
“你怎么这么会带兵!”卜文章那个激动啊,说段人贵,“你看别的部队吧,好容易才出个把英雄,你这儿整班整班地往外冒,你这个排长,非得表扬不可!”卜文章说完抹一把脑门儿上的汗。他不是来政治工作那一套,他说的是真心话——那是好事做绝了,什么坏事也没留下来,要是好事后面再拖个尾巴,死两个兵进去,他这个指导员就算当到头儿了。
“得给军工部门写感谢信,”尤克勤没表扬段人贵,拿着一条湿漉漉的皮带看半天,慨叹道,“八根皮带,哪一根断掉,我这儿就得丢两个兵啊!”又问鲁红军,“你从哪儿学会吹嘴的?气儿这么足,干脆,你改当号兵得了。”
拉练总结大会结束之前,卜文章上台宣布,团里已经批准,三排九班在抢救人民群众的过程中体现了人民军队的光荣传统,荣立集体三等功;九班战士乌力天扬、肖新风、鲁红军表现突击,各荣立个人三等功一次,其余参加救人的战士受团嘉奖一次。卜文章宣布完,尤克勤接着上台,扯了一口胶东话宣布,经连里研究决定,乌力天扬任三排九班班长,肖新风任三排九班副班长。
九班喜气洋洋,晚上熄灯号响了还不睡,躺在床上争着说话。
“我没想到,真没想到,你会冒险下去救我。我以为你会恨我,会借这个机会报复我。”肖新风又激动又惭愧地对乌力天扬说,“以后你是班长,我是班副,你指哪儿,我就打到哪儿,决不和你有二话!”
“这回我爸该给我平反啦!他死也不会相信,我这个儿子不光能进少管所,还能立功。”鲁红军躺在床上,像从良的妓女一样羞涩。他没听见下铺的罗曲直接话,翻身起来,倒挂金钩地朝下看,“罗大下巴,你怎么不说话?”
“说什么?”罗曲直闷闷不乐,“水我也下了,孩子我也捞上来一个,我不跟班长和班副比,可人工呼吸我也会,是你硬往前抢,不让我给班副做人工呼吸,要不,我也是三等功,还什么嘉奖。”
“这你就错了。”鲁红军哑然失笑,“我立功,还真不是吹嘴的问题。班副一嘴臭泥,你当好吹呀?你让他再往涵洞里钻一回,这回我不管,你吹去。我那是给班长班副当鱼钩呢。你想啊,他俩要是让水流吸进去,你们再没把我按住,我不是让他俩也钓进去了?所以,罗大下巴同志,这个三等功,轮不上你。”
乌力天扬精得像兔子,听鲁红军和罗曲斗嘴,在一旁嘎嘎地闷笑,突然不笑了,一声嘘,人钻进被窝儿。九班像风去尽了的林子,立马集体哑然。鲁红军吊在床边和下铺的罗曲直说话,话说了半截儿,来不及缩回被窝儿里,另半截儿话吞回肚子里,人依旧吊在床边,装睡燥热了,掀被子。
段人贵进来,拿手电筒一个床一个床地晃。晃到肖新风脸上,肖新风眼闭着,装打呼噜,眼皮子跳跳的;晃到乌力天扬脸上,乌力天扬眼睁着,挺挺地躺在那儿,看着段人贵。段人贵把手电熄掉,在乌力天扬的床头坐下来,从兜里摸出一盒“大重九”,抽出一支,叼在嘴上,再掏出火柴,抽出一根,划燃。
“排长,”乌力天扬小声地、礼貌地、眼睛在黑暗中闪着贼亮贼亮的光,提醒段人贵,“内务条例规定,宿舍里不许吸烟。”
“哼,”段人贵盯着乌力天扬看了半天,没看出什么效果来,冷笑一声,把香烟从嘴上取下来,捅回烟盒里,再把烟盒装回衣兜里,屁股离开床头,站起来,“乌力天扬,别给我暗藏杀机。我是从九班出来的,九班是我的井冈山,我在我的根据地,知道怎么收拾你。我警告你,九班是三排的九班,革命大熔炉的九班,你不要在九班搞老乡那一套,更不要在九班搞宗派,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。”
“是,排长,你的话我记住了。”乌力天扬平静地说。
那天晚上,鲁红军执第二班岗,乌力天扬接鲁红军,执凌晨的岗。乌力天扬睡着睡着突然睁开眼,借着月色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,到点了,却不见鲁红军来叫。他悄悄从床上爬起来,穿好衣服,扎好腰带,出了门。
鲁红军胸前挂着枪,像一棵盼望着曙光的向日葵,神色单纯,在那儿遐想。乌力天扬说你怎么不叫我。鲁红军说天冷,反正我没瞌睡,想让你多睡一会儿。乌力天扬说,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你不是你了?袖筒里没藏死耗子吧?鲁红军不好意思地咧嘴笑。乌力天扬不揶揄鲁红军了,说,上午还要去农场背菜,七十多里路,够累的,你回去打个盹吧。鲁红军就把枪取下来,交给乌力天扬。
两人交接了岗位,鲁红军还兴奋着,不想离开,站在那儿和乌力天扬说话,说的是少管所里的事儿。郑管教讲故事,广州摘掉了五十五公斤的肿瘤,北京摘掉了五十六斤的肿瘤,驾机归来拿了老大一堆黄金的黄天明和朱京蓉,也不知道他俩现在怎么样。
鲁红军说着突然问,你上次说蛾子,光说了卵和幼虫,没说幼虫以后的事儿,不是有三个阶段吗?以后蛾子怎么啦?乌力天扬就说了蛾子的第三个阶段。
如果蛾子能顺利完成前两个变态生活史,它们将挣出由它们自己编织成的蛹壳,排泄出蛾蛹期积存的废物,把血液压入翅膀,让翅膀张开,离开最初的环境,去更大的天地经历它们的成虫生活,那叫化蛹为蝶。
乌力天扬说完了蛾子的事儿,说,好了,别犯纪律,回去吧。鲁红军才恋恋不舍地往班里走,走几步,又停下来,抬头看看天空。乌力天扬也仰了脑袋看天空。
正是黎明前的时候,天空中淡淡地泼了一层墨汁,没有人打扰,布得很匀,大多数星辰都收缰回宫,只有启明星还坚持着挂在北天上。鲁红军把视线收回来,有些羞涩地转身看着乌力天扬。
“你说的那个话,就是……天使那个,能不能再说一遍?”
“我说什么呢。”乌力天扬笑了,想了想,认真地说,“谁都想做天使,可在做天使之前,你得先下地狱。”
“说得多好啊!”鲁红军点了点头,不知怎么的,有点儿伤感,“我想过了,在你们院里瞎胡闹了这么多年,我都不知道我是谁了,现在才一点一点地弄明白,我吧,还是想做天使。为这个,我宁肯下地狱。” 看更多诱惑小说请关注微信 npxswz 各种乡村 都市 诱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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